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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行(安灼拉x公白飞)

义仁本《协奏曲》正文

这篇是和 @冰果 太太合写的,感谢一路以来的支持和帮助(鞠躬)

1832

 

几场大雨过后,城市里的空气愈发污浊。灰色的污水冲刷着灰色的石砖,聚成一个个散发着腥味的水洼,就像一个一个疱疹和脓疮,在行人来往中不断溃烂。

 

从巴黎城向外十多公里的地方,房屋逐渐变得稀少,景致也开阔起来。道路两旁的悬铃木已经长出了浓密的叶子。年轻的枝条还挂着新鲜的绿意,迎风摇摆。

从郊外眺望巴黎,城市的轮廓被田园和树木遮挡。遮住了城市里的所有弊病。

安灼拉站在窗前整理自己的着装。他正扣好身上的扣子。镶珐琅的镀金铜扣被一粒粒地嵌到扣眼里,配在紫底[1]白花的中国缎马甲上颇为光鲜。安灼拉很少会在衣着上费心,然而,今天是个例外。他知道,他的祖母很喜欢这件马甲,尤其欣赏马甲上的常春藤印花。

安灼拉站在门边,穿上海狸绒外套,望向公白飞。他们的房间在一条铺着地席的走廊两侧,默契使他们同时打开了房门。“希望你昨晚休息够了。你似乎很久都没睡得那么早过。”安灼拉问候道,“走吧。我的祖母一贯起得早。早餐铃响过两次了。”

 

他和公白飞受邀在安灼拉祖母的宅子里过周末。老夫人在当年是最早一批勇于发表公共演说的女性之一。这位罗兰夫人的朋友经历过了诸多恐怖时期,但也一一挺了过来。她没有回南方而是在巴黎城郊买了一栋房子安享晚年。

公白飞在早餐室里和老夫人相谈甚欢。他们聊着许多话题,餐桌上充满了愉快的气氛。他们的话题从大革命时期的咖啡馆和沙龙到最近的疫病,从塞纳河到城市污水处理。

安灼拉坐在一边啃着盘子里的面包。他莫名想到曾经在卢瓦尔河畔的奢华古堡里沉闷的空气。父亲只对报表和股票有兴趣,而母亲只会念叨着绸缎、棉布、皮草和流苏。来做客的叔父们也只会嚼着煮蛋谈着他们的情妇,他们的姑娘们全都呆若木鸡苍白无力。而这个家族唯一的男孩在成年以前就被他的祖母带到巴黎的学校学习,从此再也没能回去。

在安灼拉的印象里,他的祖母[2]是个很严肃的人。她不像一般寡居老妇人那样整日阴沉着脸——和绝大多数人的祖母一样,她是一个和蔼的老太太——提到1789年,她便会严肃起来,犀利地分析着每一个党派和每一道法令。这位可敬的夫人在这近二十年间不间断地以假名给报纸写社论,同时整理曾经的友人与她的书信往来。

便是这个人,给了他构建理想蓝图的最初构想和勇气,给予了他创建秘密社团的支持和必要的帮助。

下午的时候两人告别这栋姜黄色的三层小楼。安灼拉戴好帽子,跨上马,熟练地控制着马匹。他从能跑的年纪开始就拥有一匹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矮种马,在没有课业的时候就在自家门前的大草坪上练习马术。

公白飞跨上另一匹马。他的外套没扣好,露出里面浅粉色玫瑰花纹的织锦马甲。他整理好衣服,再抬头时安灼拉早已不见了身影。

安灼拉走得太远了。公白飞只能远远地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

公白飞踢了踢胯下的马。从驿站借来的马撒开蹄子跑了起来。他追上了安灼拉的步伐。

“安灼拉,你走得太远了。”公白飞压住帽子,看着勒住马缰的友人。

“是我的祖母让你告诉我的吗?”安灼拉的马在不断地踱着步子,而骑手在马背上随着动作抖动着。

公白飞愣了一下,忽然间明白过来。他笑了。

听到笑声,安灼拉望过去,蓝眼睛里仍旧是郑重的神色。公白飞摇摇头,平和地说道:“如果我说:不只是她的意思呢?”

安灼拉没有接话。

天气不算晴朗,空气中还泛着水汽。灰色的天空压着厚重的云层。远处是一团雾气一样的城市。沉默的悬铃木给他们留下一道又一道灰色的阴影。

两个青年沿着乡村的小道走着,没有光泽的马蹄踩在泥土上竟有些颠簸。谁也不愿意当那个打破沉默的人。

 

“我只是担心你为之烦扰。”安灼拉说,“但是,只是如果你还想说我的愿景太遥远,我觉得没有进一步讨论下去的必要。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现在我不觉得你有立场来说服我。七月革命至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妥协恐怕只是一厢情愿,不会有实在的效用。很难说寄希望于立宪不比推翻帝制的主张更加天真。”

“我们建立社团,发表演说,目的归根结底是为了团结更多有力量的人,迈出切实可行的一步。除此之外,愿景再遥远也无妨。可惜时间永远追不上理想,我们也许只是构建未来的一部分,我们也许看不见我们构建的那个未来。”公白飞说道,“但是,我想你知道这点。我也早就明白这个,否则我也不会站在你身边。”

“谢谢你,我的朋友。我的祖母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在做的事业,我也不是第一天知晓我的祖母为之牵挂的事实。然而牺牲是必要的。共和国需要有人为她流血,否则她永远只是一个空中楼阁。”

城市正在靠近,城门附近的棚户区里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味道。空气混合着腐败的腥臭和垃圾的甜腥,随着风四散开来。在棚户区深处,有人在哭喊着什么,但这样曲折的小巷使他们无法走进去给予帮助。

安灼拉变换坐姿控制好坐骑的速度,说道:“我知道这是一场艰苦的战役,注定不会顺利。但是我仍旧盼望你的好消息。我们需要你;我需要你。”

 

他们在驿站还了马,步行走进这座由最伟大的宫殿和最卑微的棚屋组成的城市。

霍乱在城市里顺着污水蔓延,城市被疫病环绕着。他们看到了几个年老的的黑衣修士推着一架平板车穿过街心,车上放着几具了无生气的尸体。一个穿着灰蓝色格子裙的卖花女挎着篮子在街边叫卖鲜花。

公白飞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买了一束花。

“救济院早已人满为患,许多病患只能躺在院子里。”公白飞拿着扎好的鲜花,一束由新鲜玫瑰和飞燕草[3]扎成的花束。“这一场霍乱持续时间比预计要长。”

安灼拉没有答话,他只顾着按着帽子匆忙越过聚着几滩雨水的街口。公白飞把零钱塞进口袋里,跟上友人的步伐。

“你还是这样,安灼拉。”公白飞走到他的身边,略有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抱歉,我刚刚在想一些东西。关于武器的。”安灼拉慢下了脚步,“我们要随时准备好,以备不测。”

“你就像住在修道院里的苦行僧一样:共和是你的理想,革命是你的经文,这个世界是你的修行处。你一心扑在这个上,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为共和。除了没有身披黑袍、赤足行走、托钵化缘之外,你和苦修者的形象相差无几。”公白飞握着花,走在安灼拉身边。

“要我说,你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进步是你的理想,手术是你的经文。而我正打算给这个病了的社会用一次心脏手术。”安灼拉沿着一面掉了灰发了霉的砖墙走着。距离大门越近,他的脚步越慢。

救济院的大门近在咫尺。砖墙内痛苦的呻吟和恶臭掠过高墙飘到街道上。天空已经开始发紫,就像皮肤上撞击而成的淤青。

公白飞从花束里抽出一枝,递给安灼拉。看门人已经打开了人行的褐色铸铁门。

“看来我该去工作了。如果时间允许,我们七月初还可以去探望你的祖母。或者我们可以去更远一些。”公白飞站在门边说。门后的呻吟声似乎被打开的门放大了。

安灼拉笑了笑,抬起帽檐对他道别。公白飞明白,他这是默许了。

补充注释

[1]在1856年以前,紫色染料是很贵重的

[2]老夫人在这里设定是1769年出生,大革命时代20出头,能结识很多人也很有可能

[3]飞燕草广泛分布于欧洲南部,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切花,最常见的花色之一是蓝色,花语“清明、正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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